“头可断，发不可剃”

　　清军攻占长江中下游的时候，曾经发布过剃发令。汉族男人历来是把头发束起，盘在头顶或脑后。满族男人却是留辫子，把前面的头发剃去。如今，清朝硬要汉族人按满族的风俗剃去头发。他们限定人们在十天以内，一律剃发，"留头不留发，留发不留头"，违抗命令的，砍头处死。剃头匠每天挑着担子沿街行走，只要碰见束发的人，不由分说，拉来就剃。谁要稍一反抗，便被拉去砍头，然后把头挂在剃头担的竿子上示众。一时间，江南一带到处充满了恐怖的气氛。

　　顺治二年（公元一六四五年）夏天，剃发令传到江阴（在江苏省南部）。江阴老百姓听说以后，先向知县方亨请愿，要求留发。方亨不但不答应，反把请愿的人大骂了一顿。人们本来憋了一肚子火，这时候就都爆发出来了，怒斥方亨说："你本来是明朝进士，可如今身穿圆领官服，来做清朝知县，羞不羞，丑不丑啊？"

　　过了几天，全城人都罢了市，四乡的农民也闻讯赶进城里，很快聚集起十多万人。秀才许用等一百多人，来到文庙集会。许用把明太祖朱元璋的画像挂起来，和大家一起参拜。接着，他激昂地说："束发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传统，岂能剃发？如今，我们只有横下一条心：头可断，发不可剃！"人们摩拳擦掌，准备和清军拚了。当天下午，一队乡兵手持武器冲进县衙，抓住方亨，把他关了起来。

　　大家推举典史（县衙管缉捕和监狱的官）阎应元和陈遇明为首领，共同商议抗清守城大事。这时候，清军已经开始攻城了，由于兵力悬殊，伤亡很大，形势非常危急。阎应元把大家召集起来，说："我们这次起事是诸位自愿，既然如此，就不能再顾及个人的生死了。"众人齐声说："对！我们都听您的号令。"阎应元按户把全城居民组织起来，让每户派一名男子登城守卫，其余的人供应茶饭；又命人把城里的火药集中放在城楼上，以备急用。全城百姓踊跃捐献，很快凑起了一些铅丸、铁子、大炮、弓箭和钱粮。阎应元吩咐各队人马分守四门，他自己带兵守卫北门。

　　不久，清军集中了十万大兵，依山列营好几百座，把小小的江阴城团团包围起来。他们用炮火作掩护，派士兵用云梯攻城。一队队清兵顺着云梯爬到城头，江阴军民站在城墙上，用大刀长矛砍杀登城的清兵，还不时地往城下清军集中的地方扔石头、火罐、发射毒箭。双方反复较量着，清军始终沿江有占上风，士兵们却已经筋疲力尽了。

　　这天晚上，苦战了一天的清兵都睡着了。江阴城里的军民用绳子系下许多人来。那些人趁清军守备不严，悄悄地接近敌营，埋伏下来。还有一些人手拿点火的用具，四处散开放火去了。不一会儿，清营内外一片火光，大火顺着风势越烧越旺。伏兵们趁势大喊大叫，冲杀出来。睡梦中的清兵被惊醒，东奔西逃，互相践踏，加上伏兵们的追杀，死伤了很多人。

　　这以后，清军再也不敢大意了，一到夜晚，就提防起来，唯恐遭到突然袭击。有一天，正当午夜时分，城墙上忽然灯火齐明，人们擂鼓呐喊，声音震天。清兵以为又有人来夜袭了。急忙爬起来列队迎战。但是他们紧张地等了半天，却不见人来，才知道又中了阎应元的计谋。

　　这样连着几次，清兵被弄得像惊弓之鸟，终日惶惶不安。他们今天这个死了朋友，明天那个没了兄弟。有的人站在大路上哭着说："我们从北京打到南京，还没有打过这样的恶战，想不到江阴弹丸大的地方，倒这么难攻。"

　　清军见强攻不成，就派明朝降将刘良佐前去招降。刘良佐来到城下，对守城军民高声叫喊："我是阎应元的旧友，你们告诉他，我要见他有话说。"过了一会儿，阎应元来到城门楼上。他身材魁伟，面色微黑，双眉紧皱，显得十分威武。

　　刘良佐连忙上前见礼，说："你我是好朋友，今天我特意劝你几句。如今，福王已经完了，江南已经没有明朝的主子了。你何苦还要死战。要是及早降清，还能保住荣华富贵。"阎应元正颜厉色地说："我不过是明朝的一个典史，为国而死，有什么可惜？你身为将军，不能保国安民，反倒投降清朝，率兵攻打江阴，你有何面目和我相见？"刘良佐无言答对，愣了半天，只好回去了。

　　第二天，刘良佐又到江阴城下。要见阎应元，阎应元不等他再说什么，就冷笑一声说："有降将军，无降典史！"说完，转身进去了，城上顿时火箭齐发。刘良佐羞愧万分，连忙带着手下兵卒逃回清营。

　　清军招降没有成功，只好再调兵遣兵，加紧攻打。为攻下这座孤立无援的江阴城，他们先后调兵二十四万，围城八十二天，最后，由于江阴城里火药和粮食都没了，乡民无力抵抗，清军才攻进城去。

　　城破时，阎应元正坐在东城楼上指挥。听说清军已拥入城内，他从容地翻身上马，率领军民与清兵短兵相接，展开巷战，直到兵败被俘，壮烈牺牲。守城军民全都战死，没有一个投降。

　　清军也伤亡惨重，据说先后阵亡了七万五千人。当地传说，江阴义师杀死了清军三王十八将（三位王爷，十八位将军）。清军攻进江阴，下令"满尽杀尽，然后封刀"，三天的时间，杀死了十七万二千多人，只有五十三人幸免。江阴城变成了一座"空城。"

　　在江阴东南方向的嘉定，这时候也展开了反剃发斗争。清朝派明朝降将李成栋前去镇压。当地人民推举士绅黄淳耀和侯峒曾主持城防，在城上悬起了"嘉定恢剿义师"的大旗。城中男女老幼，都组织起来守城。清军调集大量兵马，围城猛攻。在外援断绝的情况下，喜定人民困守了十几天。城上军民一连几昼夜没有合眼，两眼肿烂，又饥又渴，可斗志十分高昂。后来，连下了几天大雨，嘉定土城被冲破。清军趁势用大炮猛轰，终于攻入城内。

　　这时候，侯峒曾仍然站在城楼指挥。他的两个儿子跑来报告城破的消息，又问他："事急了，怎么办？"侯峒曾镇定地说："死就是了，慌什么？"他又率领众人抵挡了一阵，就带着两个儿子投河自尽了。黄淳耀也自缢而死。

　　清军占领嘉定以后，大肆抢夺财物，光李成栋一个人，就用三百只大船运他抢到的东西。清军对嘉定人民进行大屠杀以后，才退出了嘉定。

　　清军的残暴行为，不但没有吓倒嘉定人民，反而激起当地居民更加强烈的反抗。二十天后，江东人朱瑛自称游击将军，聚集了流亡的嘉定义民，重新占领了嘉定城，继续武装抗清，可惜，这次反抗又被李成栋镇压下去了。清军又对嘉定人民进行了一次屠杀。

　　后来，原明朝把总吴之蕃在江东起兵，反攻嘉定，不幸惨遭失败，起义军也全军覆没。清军为了发泄怒气，第三次屠杀了嘉定人民。

　　这三次大屠杀，后来人叫"嘉定三屠"，参加这三次反抗的汉族人民，有十几万人，先后壮烈牺牲的，也有两万多人。

　　除了江阴和嘉定，江南的许多城市，像常州、无锡、宜兴、嘉兴、绍兴等地的民居，也先后起义，进行反剃斗争。这些斗争都遭到了清军的血腥镇压。从此，繁华的江南地区遭到了严重破坏，到处都是断井颓垣，一片破败景象。